与薛芜德有染的女人比薛芜德小了十岁,也是栾糟县人,未婚,家境殷实,跟薛芜德在同一单位供职,在薛芜德眼里,这是一个小女人,小女人在他阔大的胸怀里,给他们两个人的感觉都是小鸟依人,薛芜德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薛芜德一直被女人辖制着,而如今,虽然薛芜德并不辖制小女人,但在小女人的面前,他体会到了男人的尊严。于是,两个人的恋情极速升温,于薛芜德而言,若想将这恋情变成婚姻,他必须断然采取措施,那就是,结束与女人的屈就的婚姻。想到自己的屈就,他对女人更加充满了恨意,却将女人对他的大姐般的好处抛到了脑后。
薛芜德提出离婚,女人本能似地表示不同意。在与女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们的肌肤之亲越来越少,女人越来越感觉到了,在肌肤之亲时,薛芜德是敷衍的,还有了一种施舍的意味。在她不同意离婚之后,薛芜德便更将“肌肤之亲”当成了武器,连敷衍和施舍也免除了。好在这个时候的女人身体上早经对两性间的活动没了丝毫兴趣,可是情感上却也同时成了荒漠,薛芜德连一点儿雨露也决不喷洒。
女人终于还是放手了。放手的原因是,她在一次回到家里时,正撞见薛芜德跟小女人在家里的大床上行鱼水之欢。女人看见了那极为不堪的一幕,很生气;然而更令她生气的是,她发觉薛芜德是故意行这一幕并且故意让她看见这一幕,这令她感觉到奇耻大辱。她明白了,她老了,成了一块破抹布,活该被薛芜德丢掉。于是,她同意跟薛芜德离婚。但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她跟薛芜德的女儿归她来抚养,并且对薛芜德说,没有她的同意,不准探视女儿。
薛芜德深爱女儿,但为了跟小女人的新婚生活,还是同意了。
然而与小女人组成家庭后,薛芜德的生活却很不如意,小女人跟女人一样,也开始辖制薛芜德,并且,原来的小鸟依人渐渐有了刁蛮公主的锋芒。结婚五年,小女人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而他们的感情却越来越糟糕,令薛芜德倍受打击的是,小女人有了外遇,跟别的男人好上了,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无论是跟女人一起生活还是跟小女人一起生活,薛芜德都像是入赘一般,进入了对方的家对方的屋内生活,所以,他两次离异皆是净身出户。
这个时候,薛芜德想起了女人的好处,更想起了他的女儿。于是,他去求见他们。可是,已经退休多年在家的女人将他拒之门外。更令他伤心欲绝的是,正读大学在家里休暑假的女儿根本不认他,女人跟前夫的女儿更是懒得瞅他一眼。
由于薛芜德的两次离婚,均在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两任前妻都极力损坏他的与他的行为挺相配的名声,特别奇异的是,连薛芜德也不知为什么,女人小女人竟然一个鼻孔出气儿了,女人对小女人说要不是她当年为薛芜德东奔西走,他必得回到老家去种地出苦力,是她使他成了城里人,还人模狗样地有了一份正式稳定的工作,可是他却嫌她老了,抛弃了她还抛弃了两个女儿;小女人则说薛芜德是个大骗子,骗了她的青春骗了她的感情,她若是早知道他是这种货色,怎么也不会跟他在一块儿,他竟然吃里扒外,明明一把老骨头了,可还想着别的女人。
女人听了小女人的话吃了一大惊,但她无从考证小女人的话,她还巴不得小女人的话是真的。于是,两个女人一句去一句来,时间久了,关于薛芜德的故事便有了统一的版本,并且传扬开去了。自然,薛芜德所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薛芜德的桃色故事。
薛芜德退休了,一个人租房居住,孤家寡人,生活很是落寞。女儿已经嫁人成家。他想去看看他的亲生的女儿,但女儿去拒不见他,女人呢,是跟女儿住在一起的,一看到薛芜德,就奚落地叫道“哟,陈世美,你来啦?”
由于女人跟小女人都直呼薛芜德为“陈世美”,呼得多了,渐渐弄假成真,别的人受到影响,以为他的名字就叫作“陈世美”,于是,有时也不免那么呼他,或呼他“老陈”。薛芜德郁郁寡欢,心理上多少有了点儿抑郁的病症。而他又没有什么嗜好来排解,无论是好的嗜好还是坏的嗜好,他都没有,既不参加老年书画班唱歌班,也不打麻将,也不迷恋烟酒,还不信奉道教佛教。但有知情的人说,他呀,就是一泡臭狗屎,到哪里都没有人要,根本不是他不想参加。
樊主编无意当中从他人之口中听说了薛芜德的故事,觉得大有文章可作,于是邀请他加入了离男少龙。樊主编没有想到,一些人竟然认识薛芜德,哪怕不认识的人也有听说过他的故事的,他们竟是那么的排斥他,好像他们是假的陈世美,而薛芜德才是真的陈世美,假的陈世美当然比真的陈世美高尚。
薛芜德原以为找到了一拨知音,却不料人家那么地嫌恶他,他真是绝望至极。但在绝望中,他却看见了一盏灯,那盏灯就是梦独,他觉得梦独跟别的离男一点儿都不一样。
薛芜德极为思念他的女儿,女儿是他的最大的软勒,可是他的最大的软勒却跟女人同仇敌忾地对待他。他的女儿给他的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对他冷眼冷脸相对只跟他说一句话“陈世美”,把最为迟钝却也是最为坚固的冷暴力施加到他的身上心上。
后来,梦独推断,就是在那一长段时期里,薛芜德身心的抑郁症状加重了,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在那家小酒吧里,当薛芜德将梦独视作可以信赖的人后,终于将肚腹中的苦水倾倒而出,并且一遍遍地含泪泣道“我不该被千夫所指啊,我不该被千夫所指……”
薛芜德还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是陈世美啊,我不是陈世美……”
梦独便几次劝道“老薛,陈世美并不一定是坏人,也许,陈世美是个好人呢。”
梦独发现,被叫作被骂作陈世美的好男人难以计数,为什么这些男人无端地就被那么多人硬生生扣上了陈世美的那顶帽子呢?他忽然想,他积累的创作素材不应当只局限于他梦独一个人的身上,而应当放眼于更多的男人及更多的女人身上,好好写一部纪实性的文学作品,为无数“陈世美”平、反、昭、雪。
梦独将自己新萌生的想法告诉了叶晓晨。
叶晓晨“那,你得快啊。否则,可能有些人压根儿看不到你的作品就死于精神郁闷中了。”
“是啊,死神总是会不期而至。”梦独长叹一声,思续惘然地伸向远方。
“你在想什么?”叶晓晨问道。
“我在想,薛芜德为什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晓晨,你说呢,是为什么?”
“我认为,薛芜德跟他的第一个前妻最开始在一起时不过就是两性相悦,各取所需。而当他们不再互相所需时,婚姻当然就走到头啦。”
“对,他们之间最开始时虽然产生了感情,但感情并不是爱情,他们不过是互相同情罢了。薛芜德同情他的第一个前妻失去丈夫,他的第一个前妻同情他没有好的工作出路,也算是一半对一半吧。”梦独说道。
“也许,是他的第二个前妻也就是小女人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毕竟,小女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戴上了绿帽子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