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坟?”女老板问。
“对,把坟平了。”苟怀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几个男人再度抄锨抄镐,眨眼之间将梦独的坟夷为平地。
“给俺踩结实,踩得结结实实!”苟怀蕉上了由坟而变成的平地上,狠狠地用力朝下踩,她一招手,女老板和几个男人全到了她的身前身后,用力朝下踩实那些翻上来的新土。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女老板和有的男人心里明白苟怀蕉请他们来是把塔立起来的,但还是问苟怀蕉。
苟怀蕉不慌不忙地从脚前的陶罐里取出一个神秘的黑色布包——里面正是梦独的那张被她握成一团的照片和梦独的衣裤以及瞿冒圣等人的几双臭鞋底——她将黑布包放置于被平掉的坟的正中央,也就是原来梦独的坟头所在之处,然后,苟怀蕉以不容置辩的口气斩钉截铁地对工人们说道:“立塔!”
女老板找来的几个男劳力本就是每天干粗活维生的,不是给人家打墙拉水泥,就是到工地上搬砖扛钢筋,虽然贴壁砖贴地砖的带点儿技术含量的活儿不太在行,但是天天跟那些人打交道,总还是学到了一些皮毛,几个人在坟墓上立一座塔的活儿,还是不在话下的。何况,苟怀蕉对他们最大的要求是活儿做得结结实实越结实越好。
男人们在苟怀蕉的指使下忙碌起来,有的到不远处的小沟里打水,有的将水泥和砂子掺拌到一起。他们将梦独的坟基用掺过砂子的水泥封死,之后,便合力将那块高一米八,长一米,宽半米的用青石雕刻而成的塔立到了坟的正中央,为了更加稳固千年不倒永镇妖孽,他们还在苟怀蕉的授意下从塔的底座的一半儿之处覆上很多掺了砂子的水泥,并且与用砂和水泥封住的坟面连成一个整体。
高高的镇妖塔坚固而沉默地在天空下,在风中屹立着……
苟怀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在赞许几个工人做得活儿很称她心,还是赞许镇妖塔做得很合她意。她明白,随着掺和了砂子的水泥变得干涸,镇妖塔会与耻辱坟地凝结在一起,屹立不倒,永永远远……
苟怀蕉从怀里掏出六个用于压惊压邪的红封儿,也就是工人们话中的“封红”,递给了阴阴铺的女老板,然后,朝他们六人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他们心里明白,他们该离开了,接下来,苟仙婆也许要作法了,也许要下蛊了,他们得离得远些,以免那蛊沾到自己身上。
拖拉机发动起来了,“突突突突”地冒起烟来,六个人上了拖拉机,颠颠簸簸地走上了回头路。
苟怀蕉围着镇妖塔转了七圈,一手执一把冒着青烟的长香,一手撒下一把把朱砂。七圈转毕,她停了下来,正正地面对着压着梦独实则压着晁家拴尸身的镇妖塔,横眉瞪眼地看着天空,忽然,她张开嘴巴,嘴里竟然喷出一团又一团火焰,直喷向塔尖。七团火焰喷过后,她坐了下来。
苟怀蕉看着塔上的文字和一幅幅镇妖符图,她满意地笑了。她点燃了一堆火纸,火纸蓬蓬燃烧着,一阵风吹来,有些带着火焰的没有燃尽的火纸被刮到空中,看上去像是天空在四处起火。有的火纸飞到苟怀蕉的身上脸上,但她却无知无觉似的,不为所动,镇静自若,面无表情。
这时,苟怀蕉的嘴巴极大地张开来,一串串咒语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带着她浓浓的口臭和一股股刺激的、最令梦独受不了并且讨厌的椒、葱、韮、蒜的气味儿,直喷到镇妖塔上。
苟怀蕉是博采众长的,此时,她喷出的是她自认为最厉害最灵验的道家镇妖咒语: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苟怀蕉顿了顿,眼光刺向石塔,眼光如刺,似要从塔里看出梦独的幽灵来。而后,她接着张开嘴巴,喷道: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苟怀蕉将这两串满含杀气的咒语,咬牙切齿地狠狠念诵了七遍。
做罢这一切后,苟怀蕉生出一种大功告成的奇妙感觉,悬吊着的一颗心也踏踏实实落到了肚子里。她站起身来,余怒未消地看着石塔,咯出一口又一口含着病菌的浓痰来,“呸呸呸”地如炮弹般地吐到了镇压着梦独的塔上。然后,她迈开大步,朝梦家湾走去。
走出十几步过后,苟怀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塔面上的大字在天光里映出夺目的光彩:
“古有陈世美 今有小梦独——镇压梦独之塔”。